旅居美國紐約的中提琴兼二胡演奏家林維洋,並不是一般人腦海中認知典型的商會會長,他不是來自企業高層,也沒有一手管理家族大企業的背景。但是無論走到哪裡都背著二把樂器的他,卻是在世界台灣商會聯合總會青商會(以下簡稱「世青」)這樣一個歷經多年運作、制度嚴謹的國際組織中,引發深刻共鳴與改變的人。
林維洋的出現,打破了各洲組織成員對青商會會長的既定領導者印象,也重新譜寫了原有的文化權重,「我沒有什麼管理的策略,也不倚賴會長的職稱或權力,我每一天在做的,是以藝術的敏感度與人文的厚度,一步步靠近每一位成員的內心。」
卸任世青會長職位後的林維洋,接受英國全球領袖影響力媒體《The Icons》艾肯氏國際名人誌專訪時回憶,一場場在各國召開的會議固然重要,但他更有成就感的還是以音樂為橋樑、以文化為途徑,把過去被程序與規則形塑出的商會樣貌,轉化為一個跨越文化與洲際的對話平台。
「非常感謝代表各洲的副會長和所有夥伴的陪伴,我們一起走過了風風雨雨,也充滿歡笑的一年。我的確和歷屆會長不大一樣,也很榮幸為世青帶來了不同的色彩。如果問我支持自己一路走來的最大力量是什麼,我會豪不猶豫地説,是『文化』以及『願景』,就是要讓台灣走出去。」

從不被理解,到逐漸靠近
「從我決定參選開始,確實面臨不少質疑。」他說得平淡,卻真誠。
當年他決定參選世青會長時,不少人困惑:一位藝術家?商會會長?這樣的組合聽來「並不合理」,而往屆的會長,也幾乎清一色都是各國台商中掌管大規模企業的青年領袖人物,或家族企業接班人。有人質疑他的資歷,也有人不理解他的動機,更多人則對他的風格感到陌生,因為他不是傳統意義上所謂的「商業領袖」。
然而,他沒有急於證明什麼,從決定要參選的那一刻起,他選擇的就是以更為緩慢但深刻的方式走進人群,從最根本的互動開始:「我不是要說服大家我可以做什麼,而是讓他們知道我是誰、我為什麼來。」
回顧從參選開始,一直到卸任,在這一年多時間裡,他走遍六大洲不同國家,和各地青年領袖交流,參加超過三十場地方年會與聚會,有些是官方活動,有些是小型座談,比如在越南的講座上談藝術與文化,在紐約的晚宴中自彈自唱,在基督城籌辦慈善音樂會等。
「我背著我的琴,用音樂建立連結,用飯桌旁的閒聊交換真實的想法,也用自己一次次的現身,讓那些原本或疑慮重重、或求好心切的夥伴,看見我的堅持與初心。」

商會會長不只有一種樣貌
「我不一定讓組織發生什麼劇烈的變化,但我想,自己讓大家重新思考了一件事:原來會長也可以是這另一種樣子,而商會也可以存在著另一種溫度。」
這句話,乍聽之下輕描淡寫,實則是他這一年最深層的體悟。在世青這個擁有嚴謹傳統與組織邏輯的體系中,會長一職一向代表著行動力、資源整合與制度執行,但在他手中,這個角色被重新賦予了文化意涵與情感的維度。
林維洋説,商會會長的角色不只是組織的象徵,更像是在任時的文化載體,而他並不把自己定位為資源的分配者,而是共鳴的引動者。他用一場場演出、一段段對話,解構了「會長」這個身分長久以來的固定形象,並邀請大家一起想像:領導者,是否也可以是創作者、協調者、情感的引導者?
「我另外也想強調,因為出發點並非金錢與利益,透過音樂,就更能拉近彼此的關係,建立信任。」林維洋說,因為信任存在,資源共享就會順暢。當然,要整合全球各地的青商,也存在挑戰,比如六大洲、每一個國家的台商、青商會,風格都不同:
「比如在亞洲區,因為會員密度最高,長年以來也是各方聲音最多、節奏最快、會議最繁複的地區之一。但我就在亞洲看到了特別明顯的改變。所有的問題來到我面前,我選擇直面,每一場會議都出席、每一個質疑都傾聽,必要時我一定飛到當地與持不同意見的人面對面交談。」
林維洋說,這些努力的結果,是讓原本最尖銳的一些聲音,最後都逐漸沈靜下來,他能夠感受到的是,身在其中的人看見了他的誠意,感受到他真實的付出。

像室內樂一樣的領導方式
身為音樂家的林維洋,形容自己在商會中的領導風格是「像在演奏室內樂」:「每個人有自己的聲音,也都有屬於自己的角色,但重要的是怎麼彼此聆聽,互相搭配,最後完成同一段樂章,這就是室內樂的特色。」
在林維洋看來,真正的協調,不在於掌握節奏的人聲音最大,而在於所有聲部能否找到共識,在彼此差異中維持平衡。這樣的哲學來自他多年的演奏經驗,也影響他處理組織大小事的方式。他不喜歡拍板,也不愛獨斷,林維洋總是把方向拋出來,讓不同地區的會長與夥伴參與討論,再一同決定要怎麼做:
「我不想做那個『一言堂』的會長,我更希望成為一個可以讓大家安心開口的人。因此,我也常跟我的委員會幹部分享,希望大家一起倡導不以控制為前提的領導,把重心放在耐性與感知力的合作。」
他認為,在多語言、多文化、多組織背景的世青體系中,傾聽與理解的能力,遠比效率與制度來得重要。他細緻觀察每一洲的工作節奏與文化偏好,調整自己的溝通方式,有時他用音樂打開對話的契機,有時他用陪伴與等待,換來地方成員的信任。

繁星從世界不同角落聚攏
在林維洋擔任世青會長任內,也推動了《世青之歌》的誕生與演出:「《世青之歌》的誕生,來自一個單純的信念,我們的組織需要自己的聲音。」
林維洋説,這首歌不是為了表演而創作,而是為了讓各州世青成員們彼此在漫長的地理距離與文化差異之中,有一種可以共同呼吸的節奏。林維洋擔任會長期間,親自監製,從零開始,所有幹部們一起討論概念,最終邀請文化創意委員會主委黃騰葆創作詞,音樂人潘婷譜曲。最後,各洲成員開始練唱,在舉辦於台灣的年會舞台上,一起用歌聲彼此凝視。
「我們一直有各式各樣的活動,從不間斷,但缺乏一種展現凝聚精神的象徵。這首歌從誕生到最終在舞台上呈現,並不是我交給大家的任務,而是我們一起完成的一件事。它不是陪襯,而是本體。」
「繁星從世界不同角落聚攏」——這是《世青之歌》開頭首句歌詞,成了無數人心中的定錨。來自各地的青商領袖們,帶著每個國家的故事與心情,一起唱著同一句歌詞,那是一種情感的同步,也是一場身份的確認:我們從不同地方而來,卻同屬一個群體。
林維洋説,文化不是氣氛,也不是附屬,而是一種治理的方式。它不是靠規則與結構來統合人,而是用象徵、情感與行動,把人拉近:「《世青之歌》是一個組織開始擁有自己文化語言的起點,也是我能為它留下的東西。這首歌寫的也不只是世青的過去,更關乎它想成為什麼樣子的未來。」

一位風格獨具的領導者
在許多青商副會長與各洲幹部眼中,林維洋是一位風格鮮明的領導者。他所推動的,不僅是跨國合作的形式創新,更是一種心靈層次的連結與精神支持。
世青代表大洋洲的副會長黃致霏(Christof Huang)表示,林維洋擅長用文化作為溝通與療癒的媒介,不僅串聯了來自六大洲的產業,也在無形中讓青商成員之間看見彼此的理念,讓所有人的距離更為貼近:「在與 Andy 並肩作戰的這一年,我們不只是夥伴,更像是同赴戰場的兄弟姊妹。他總用他最擅長的方式,讓大家感受到被理解、被陪伴,也讓我們知道,每一個人都不是孤軍奮戰。」
來自北美洲的副會長曾瑞瑜(Lisa Tseng) 談到與林維洋的互動時,則強調深深感受到他想推動改變的決心:「Andy 不是那種要求別人接受的領導者,而是會先自己跨出一步的人,與他共事,我看見了『合作』這兩個字的新範疇,也看見了各種做事的方法,一切這讓我學到很多,也更相信這個世青組織的未來。」
來自中南美洲的副會長蔡鎮光(Andy Tsai)則特別提到他與林維洋共同推動「以樂會友」的跨國演奏活動:「音樂成為我們與各地青商與僑胞溝通的語言,不管彼此身處哪一洲、講哪種語言,只要旋律響起,就彷彿跨越了所有隔閡。我很感謝能在這一年裡與 Andy 並肩,為文化與青商的國際連結,創造新的路徑。」
代表亞洲的副會長李嘉鴻(Hon Lee)提到,大家奔走於各州、參與不同地區活動與會議,像是一場場持續不斷的交流與成長,尤其林維洋會引導幹部們思考「如何把商會的資源與方向,轉化為地方真正需要的行動」。他深刻感受到每個各國分會都開始主動連結、互相支援,看見了改變正在發生。代表歐洲的副會長張敬偉 (David Chang)也說,在林維洋的推動下,世青整體出現了新的朝氣,整體往更有活力的維度上發展 。
代表各州的副會長,一起勾勒出的林維洋,確實是一位不同於以往會長形象的領袖,他沒有改變組織的結構,卻改變了彼此相處的方式。他不靠聲量說服人,而是用節奏、溫度與行動,讓成員願意更靠近彼此,而這也正是他在卸任之際,想為大家留下。

林維洋:促成合作,要讓事情真的發生
在林維洋的詞典裡,合作從來不是一紙協議的結果,也不是在會議桌上談出來的利益交換。它發生在行動裡,可能是一場飯局之後的一個回應,也可能是演出後台的一句認同,都是在彼此毫無利益關係時,願意主動牽起雙手的那一刻。
從商會會長的角度,他總是在適當的時候,把合適的人介紹給對的人。越南的精品咖啡豆,透過他的牽線,走進了紐約高端市場;來自日本的醫美品牌,原本難以進入美東醫療體系,透過他認識了當地願意嘗試新產品的診所;一間來自日本的科技公司,旗下基金會支持的文化劇作,因為他的一通電話,得以登上澳洲大型會議舞台的開幕演出。
林維洋說,這些合作都不是 KPI,也不是「年度亮點」,它們甚至從未被公開大聲宣布。因為在他的邏輯裡,「讓事情真的發生」,才是唯一重要的事。而為了「讓事情真的發生」,擔任世青會長這一年,他飛遍六大洲,即使疲憊,他還是甘之如飴,因為他知道,只有人到了現場,關係才會產生:
「只有彼此看見對方願意付出的樣子,連結才會有根。而所謂的合作,不是簡單的結果,而是點點滴滴的過程裡,累積出來的信任,最後開了花。」
下一個目標:一所立足亞洲、連結世界的國際藝術學院
「我想在台灣,建立一所真正面向全世界的藝術學校。」討論到未來計畫,林維洋堅定地說。
林維洋所構思的,不是一所傳統意義上的音樂學院,而是一個融合音樂、戲劇、舞蹈、跨域創作與文化科技的嶄新教育場域。這所學校將打破單一科別的分野,重構藝術教育的架構與內涵。它不僅重視技藝的培養,更重視創意的生成、文化的對話與國際的實踐。這將是亞洲第一座以國際為座標、以文化為底蘊的高等表演藝術學院。
他的規劃早已開始,目前他的團隊正在尋找一所即將退場的大學作為轉型基地,期望以最快的方式啟動這項計畫,透過承接與再造,讓資源迅速整合,在有限的時間裡打造出具有全球視野與區域深度的學院型機構。
「校址設於台灣,同時放眼整個亞洲乃至世界,成為來自各國青年藝術人才的交會點。」他強調,這所學校並非只是台灣的,更是亞洲的、世界的,「現在世界一流音樂學院的學生,有一半來自亞洲。未來藝術的重心,一定會從歐美轉移到這裡。」
在林維洋心中,這個夢想不僅是對藝術教育現況的補足,更是一場文化地景的重繪。他希望有一天,世界各地懷抱夢想的年輕人,會選擇來台灣學習創作。他們將在這裡接受亞洲最前端的藝術訓練,也將在生活與互動中,理解這座島嶼的價值與氣質。他們不是過客,而是文化的承載者、記憶的攜帶者,將台灣的故事帶回世界,也將世界的風景帶進台灣。
「這所學校,對我而言,並非只是教育機構,更是一種文化的基礎設施。它是一場我人生後半場的長征,一座讓台灣在全球文化地圖上發聲的起點。當文化成為語言、成為橋梁,這所學校,就是那個讓一切發生的地方!」

真正深遠的影響,不是改變制度
在這場不屬於典型領導者的旅程中,林維洋用一年時間,證明了一件事:真正深遠的影響,不是改變了什麼制度,而是改變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。
當他卸下世青會長身分,沒有留下太多口號與成績單,留下的是一種氣氛,一種彼此願意理解的狀態。或許,那是「音樂家」更擅長做到的事,也是文化真正的力量。
林維洋離開的位置,依舊是流動的。但他帶出的那種節奏,已經在許多人心裡,悄悄地留下了餘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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